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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系列197命运如丝(命运如丝第二十章)

时间:2023-06-03 作者: 小编 阅读量: 1 栏目名: 星座百科

康今敏打来的这个电话,顿时让"悬办"政委兼第三专案组组长睡意全无。林道士对萧顺德的突然到访显然感到意外。康今敏对此自然重视,让李岳梁、贾木扣继续留在大德医院进行调查,他和邹乐淳、吴天帆以及殷富元前往沙家渡,向沙九阳的家属了解情况。李岳梁还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县局和派出所都指派人员加入了对沙九阳下落的搜寻。搜寻和调查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夜,未获得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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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系列197命运如丝

第二十章 "历史问题"

一辆绿色的美制小吉普行驶于浦东乡间尘土飞扬的狭窄公路上,车厢随着路面上不时出现的坑坑洼洼颠簸着,车内唯一的乘客萧顺德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条正经受着风吹浪打的船只上。

萧顺德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刚睡了半个小时便被唤醒了。康今敏打来的这个电话,顿时让"悬办"政委兼第三专案组组长睡意全无。萧顺德意识到,决战时刻来临了,他必须去浦东,必须驻扎在那里和老康他们一起迎接挑战。于是,他给同样也是刚入睡不久的杨宗俊主任留下了一纸条子,上了小吉普就出发了。

"悬办"这一阵儿太忙了,下辖的六个专案组侦办的案子都遇到了瓶颈,说没有线索吧,卷宗都是一摞一摞的,堆在一起一人多高;可是,说到突破,那还差得远。搞侦查工作的不怕调查过程中出现问题,有问题才有线索;怕的就是一潭死水,波澜不兴,让人根本无从下手。这些日子,"悬办"几位领导天天给几个处于死水状态的专案组开会,一起讨论案情,一条条线索重新审视、反复梳理,指望从中捕捉到新的灵感。此刻站在老镇长遗像前,默不作声地与画像上的俞衡友对视片刻之前的一天一夜,萧顺德和杨宗俊、黄祥明三个"悬办"领导就是在这种状态中度过的。

本来,他准备先睡一会儿,然后给康今敏去个电话,询问向沙九阳调查的情况,没想到觉没睡成,电话还没打,老康那边却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在"悬办"将近半年干下来,萧顺德渐渐熟悉了侦查工作的思路,他知道沙九阳的被害从表面上看是被对手掐断了一条关键线索,可是,这个掐断动作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在"特费"案的侦查过程中,这样的机会已经出现过两次,一次是松江醉春楼案件,另一次是上海市区的谢知礼谋杀案。当时,萧顺德等人都认为这是突破案情的机会,没想到查着查着,都短路了。这一次,直觉告诉萧顺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萧顺德就在这种沉思中,不知不觉随着吉普车的颠簸睡着了。其实也没能睡多久,当他被司机一声喇叭惊醒的时候,看见了前面那一道爬满了常青藤、爬山虎、牵牛花的院墙。他揉揉眼睛,暗忖这不是三友观吗?这车怎么开到三友观来啦?

从市区来三官镇,摆渡过了黄浦江后有两条路可走。康今敏他们是在镇政府办公的,通常走的都是离镇政府比较近的北侧那条路,而这次开车的司机是前天刚调来"悬办"的,不熟悉浦东的路,结果走了南侧那条路,这样,进镇子时就要从三友观门前经过了。萧顺德想明白后,看了看表,估计康今敏这时候还没从沐家桥赶回三官镇,就让司机停车,说要看看三友观的老房东林道士。

林道士对萧顺德的突然到访显然感到意外。他把萧顺德引进道观前院当初曾经作过三组办公室的那间屋子。萧顺德刚进门,不禁一怔———迎门墙上,挂着已故俞衡友的一幅遗像。他站在遗像前,默不作声地与画像上的俞衡友对视片刻,终于移开了目光。林道士沏上一杯茶:"这是杭州灵隐寺一位僧友给我寄来的今年的雨前茶,请萧同志尝尝鲜。"

萧顺德坐下,端杯浅抿一口,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好茶!"林道士指着俞衡友的遗像:"老俞是林某此生结交的唯一挚友,他驾鹤西行,留贫道在世,寂寞难耐,故而悬挂老友遗像,权且作个念想。贫道已留下遗言,日后西归,可与老俞葬在一处,世上同聚,泉下共眠。"

萧顺德默默地听着,微微颔首。林道士又说:"毓梅上次从市区回来,捎来了小庄的信,我已经把老俞的情况跟她念叨过了。"萧顺德说:"小俞当初是直接找我的,我让庄敬天、钟梦白接待的她。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应该让她知道她父亲以前的那些事情,可是,我们的工作性质不允许我们在这个时刻向她透露,大庄就想到了您。小俞最近还好吧?""我跟她说过她爹爹的事情后,她振作多了,盼望着你们把案子破了……"

"复职了没有?""卫生所通知她去上班,她没去。""那生活怎么办?""老俞生前的一些老朋友听说他出事,陆陆续续来看望过,都给了一些救济;再说,我也能接济她。她说等这件事有了结果,再考虑找份工作。那块被摘走的烈属牌牌,人家又给送回来了。""那就好……"萧顺德没有透露"悬办"为此曾跟地方上作过沟通。告辞的时候,萧顺德让司机把原先准备捎给康今敏的两条香烟送给了林道士。

从三友观去镇政府,俞家乃是必经之路。小吉普驶到俞宅前,萧顺德招呼司机放慢速度,从车窗里看了看俞宅的外貌。他以前从来没有进过这幢宅子,今后大概也不会去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大门上方那块重新钉上去的"革命烈属"牌子上,久久不动。

萧顺德不知道,与此同时,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的俞毓梅听见汽车引擎声,起身走到门口,脸贴着门缝,也正在看着他。俞毓梅想开门,想招呼萧顺德,但终于什么也没做……

小吉普继续往镇政府驶去。刚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萧顺德就看见康今敏在街边低着头匆匆行走,遂招呼一声,停车唤其上来。老康上车后刚想说什么,忽见司机是张陌生脸孔,下意识地闭了嘴。萧顺德从他的神色上看得出来,知情人沙九阳的被害对于老康来说,是一个沉重打击。

到了镇政府专案组驻地,另外四个侦查员李岳梁、邹乐淳、吴天帆、贾木扣都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个垂头丧气。待萧顺德落座,康今敏以沉重的语调开腔道:"老萧,这次沙九阳被害,我作为浦东专案调查的负责人,承担全部责任,我向组织请求给予处分!"李岳梁马上起身:"不,责任在我。我作为一名老刑警,应该预见到对手可能会对沙九阳采取灭口措施的,可是,我……"萧顺德摆摆手阻止了康、李二人的自我检讨:"都别说了,我来不是追究责任的。当然,对于沙九阳的被害,专案组需要审视、回忆、检讨,但目的是为了吸取教训,至于责任,并非在座的同志说了算,甚至也不是‘悬办’说了算,这种情况应该向市局党委汇报,然后听取党委的指示。我作为三组组长,当然要承担领导责任。这个,容稍后再说吧。案子发生了,我们先要研究如何破案。刚才我在电话里听老康把情况简略说了说,电话线路可能有点儿问题,没听得太清楚。这样吧,我先把我听老康介绍的案情复述一遍,再请大家补充,然后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在发现沙九阳的尸体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工作。"

接下来,萧顺德遂把康今敏的电话内容复述一遍。他的记忆力不错,竟然一点儿也没走样,甚至有些关键性的语句都是老康的原话。这样一来,大家就没什么可补充的了,直接进入下一个议程,由康今敏汇报———昨天下午,李岳梁、贾木扣去大德医院找沙九阳调查时,发现沙九阳中午前已被人接走,他们随即对此展开了调查。可是,除了知道是两个三四十岁、操浦东口音的农民摇了一条小船,前往医院缴费后把沙九阳接走的情节外,并未收集到更多的情况。当时,他们就急电沐家桥区政府和三官镇镇政府,但康今敏外出调查未归,直到将近五点方才联系上。康今敏对此自然重视,让李岳梁、贾木扣继续留在大德医院进行调查,他和邹乐淳、吴天帆以及殷富元前往沙家渡,向沙九阳的家属了解情况。

沙九阳失踪,他的家属也十分着急,召集了村上的一些族亲,一部分去县城寻找,一部分留在沙家渡,配合侦查员的调查。大德医院这时终于意识到他们摊上了倒霉事,院长把全院凡是抽得出的人员,不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杂役,统统供李岳梁、贾木扣调遣。李岳梁还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县局和派出所都指派人员加入了对沙九阳下落的搜寻。

搜寻和调查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夜,未获得任何线索。今天上午,老康正准备开会研究往下的措施,传来了沙九阳浮尸三泾河的消息。康今敏立刻向"悬办"和市局法医室打了电话,然后前往现场。

法医检验认定,沙九阳是被人扼杀后抛尸河里的。

萧顺德听了康今敏的上述汇报后,说关于具体案情问题,我是外行,也就不发表意见了。我要说的是,从沙九阳被害与"沐有金"线索的关系,以及高桥镇韩秀芳提供的情况判断,沙九阳肯定是知道十八年前花飞扬所掌握的线索的具体内容的。正因如此,我们的对手才会冒险把沙九阳灭口。从之前李岳梁、贾木扣二同志对韩秀芳的调查过程来看,他们接触的人有限,活动的范围也不大,可对手却迅速掌握了专案组侦查的动向,这是不是可以表明,我们的对手依然在沐家桥一带隐藏着?我建议,接下来的调查,就从沐家桥查起。刚才我跟老康交换过意见,这个会结束后,我们全体移师沐家桥办公!

这是1950年4月下旬的一个周末。一大早晴空无云,朝阳升起,给外滩黄浦江畔那些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的高楼大厦披上了一层鲜亮的金黄色彩。不过半个多小时,忽地乌云密布,天色迅速暗下来,黑得几同夜晚,过往汽车、电车都不得不打开了车灯,电灯公司把路灯也都打开了。继而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一辆中吉普缓缓驶出福州路上海市公安局的大门,向右拐弯,朝外滩方向驶去。车里,坐着两个穿便衣的精壮汉子,他们的目的地是北站分局。这二位是市局政保处的侦查员,此刻奉命前往北站分局执行一项与其承办的政治保卫案件相关的任务。他们不知道,"特费"案件最终得以成功侦破,竟然跟他们此行有关系,正是他们奉命出的一趟公差,使"悬办"第三专案组获得了一条关键性的线索!

对于庄敬天、钟梦白、马麒麟、彭俪倩四人来说,这是参加"悬办"专案工作以来难得的一个空闲日子。这个空闲,并非老天所赐,而是工作内容决定的———之前数日,庄敬天这一拨都是忙得马不停蹄。先是调查原"曹家渡大旅社"茶房刁培良提供的十八年前那起抢劫巨案发生时案犯使用的牌照号码为300169的黄包车的线索。"特费"案发生时,旧上海全市一共分为三个地界: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三界当局都有权发放车辆牌照,不过各自发放的通行范围仅限本界。这样,就给各类车辆的全市通行造成了不便。三界当局经过协商,决定发放一种可以全市通行的牌照,这就是刁培良所说的"大牌照".

几个人对此进行分析时,庄敬天对马麒麟说:"您是旧上海的老侦探,对此类情况颇为熟悉,这方面只有靠您指点了。"马麒麟谦恭,发言前照例先掏出香烟散一圈,惹得讨厌闻烟味的彭倩俪紧皱眉头。那三位看在眼里,只当没见,照样吞云吐雾,说的说,听的听,彭倩俪只好起身打开窗户,然后撅着嘴巴记录。

马麒麟分析,刁培良提供的这个牌照号码,从头两个数字30来看,还是具有一定可信度的。

俞衡友留下的遗书中曾提及,案发当时案犯对他说过"这辆车是去年的新车","特费"案是民国二十年即1931年发生的,1931年的"去年"就是1930年。大牌照是统一由公共租界发放的,租界当局采用的是"西历",也就是公历,30系1930年的简称;后面的0169,则应是1930年发放的第169块牌照。

庄敬天竖起大拇指:"还是老马厉害!如此看来,我们的运气来了,只要把这条线索查实了,顺藤摸瓜把‘特费’案拿下来,在‘悬办’六起挂牌督办的案件侦查中拔个头筹,让老萧这个整天一开会就念叨自己是外行的专案组长也能脸面有光。上级少不得还要表彰咱们下面这些跑腿的一下,老萧和杨大头一高兴,还不拨点儿公款出来请大家喝顿老酒?老马分析有功,一定要多喝几杯,喝醉了我负责送你回家,保证不让嫂子唠叨你!"忽然瞥见彭倩俪在翻白眼,又补充一句,"剩下的伙食尾子,就买点儿花生、瓜子、巧克力什么的给不喝酒的小彭同志解馋,女同志嘛,应该优待———Ladyfirst(英语:女士优先)。"钟梦白嘀咕:"大庄同志跟小彭搭上了,英语水平有所提高,本来只会说句‘领头里破的’,现在又学会一句,这应该是小彭的功劳吧?"彭倩俪不高兴了:"什么叫搭上了?我们是自由恋爱,领导也知道的,老萧还支持呢!"庄敬天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咱这下可扯远了,老马,您接着说。"

马麒麟说:"1942年,公共租界一应档案资料均移交汪伪上海市警察局了;抗战胜利后,这些档案资料又交给了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上海解放后,国民党警察局被接管,档案当然也一并接受,我们只要再跑一趟市局档案室,应该就能查到300169这个大牌照对应的黄包车主了。"侦查员再次去了市局档案室,果然,查到了300169大牌照黄包车的车主是公共租界北京路上的"云间跳舞学校"老板曹胜林。往下,就是寻找曹胜林其人了。

虽然颇费了一番工夫,好歹算是找到了。不过,此人的年龄和外貌,跟"曹家渡大旅社"的伙计所说的两个作案者差距颇大。这时,曹胜林已经改行做了乐器厂的厂长。问下来,曹胜林承认他以前有过那样一辆黄包车。那么,1931年12月上旬那个时段,那辆黄包车给谁使用了?曹胜林说:"没给谁使用啊,一直是我自己在用,那是我的私家车。"庄敬天问:"有谁可以证明吗?""你们去问我的车夫吧。"

曹老板当年的车夫老凌这时已经翻身当了主人,是上海市人力车行业公会的脱产委员了。侦查员从他那里了解到,曹胜林是出名的小气鬼,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从来不肯把自己的黄包车借给别人使用,包括亲朋好友。如此,这条线索就断了。庄敬天一场空欢喜,不住埋怨那个姓刁的伙计记性有问题。可埋怨归埋怨,活儿还得做下去。于是就启动了原先商议过的另一个方案,召集十八年前案发地曹家渡地区的旧刑警、旧巡捕、包打听开座谈会,看他们是否能回忆起些许"特费"案件的蛛丝马迹。

要召集这些人员,首先得知道1931年时管辖曹家渡的警事机构。侦查员打听下来,却是有点儿小麻烦,这麻烦来自于曹家渡所在的普陀区历史上的行政归属。"上海市普陀区"这个名称,是抗战胜利后才定下的———1945年先被国民党上海市政府划定为上海市第十三区,次年改为普陀区。那么之前呢?之前的花头就大了,曾经划归过江苏省的上海县、宝山县、昆山县、嘉定县以及上海市的法华区、闸北区、真如区、彭浦区和蒲松区。另外,普陀区有一些地域还被公共租界越界筑路时强行占据,后划归租界管辖。至于1931年本案发生时案发地的行政归属,则分为两个区:梁壁瀚遇袭的曹家渡桥北侧桥头,属于真如区;实施抢劫的"曹家渡大旅社",属于法华区。

庄敬天四人遂以"悬办"名义在长宁公安分局召开了一次座谈会,十八名有着至少二十年从警经历的原法华、普陀警察分局和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旧刑警受邀参加。这些旧刑警中,有的跟李岳梁、马麒麟一样,解放后被公安局留用,继续干刑侦工作,有的则在解放前或者解放后改行从事其他工作,也有的早在解放前就已经退休赋闲在家了。庄敬天让彭倩俪向与会者介绍了发生于1931年冬的那起使用麻醉药物抢劫黄金的案件(隐去了关于"特别经费"的内容),说请诸位前辈同行相帮分析一下,看那是一伙什么样的案犯作的案。

这下可就热闹了,这些老刑警自然听说过当时发生的同类抢劫案件,有一半以上还曾直接参与过对这种案件的侦查,有的侦破了,有的没破。归纳起来,侦查员得知1929年至1933年这段时间,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诸区都曾发生过多起麻醉抢劫案,作案手法各异,有的在人力车上下桥或者路坡时下手,然后把人拉到旅馆、破庙甚至临时租居的民宅内下手行劫;有的在开往宁波、南京的轮船二等以上舱房里下手;有的则在饭馆的包房、咖啡馆的包厢里作案;还有的在戏院、电影院下手。此种犯罪,听上去似乎很厉害,其实作案的条件要素并不复杂,技术含金量也很低,只要胆大妄为,手里拥有作案的必备工具人力车(黄包车或者三轮车)、麻醉药物,就可行动了。当然,还得具有铆准目标确认对方肯定有货的眼力。这个,只要具备寻常扒手的经验就行了。1932年是此类案件发案的高峰期,受害对象甚至波及国民政府高官的眷属、外国侨民以及来沪访问的各国外交官员及随员。

1932年8月,由公共租界工部局牵头、法租界公董局参与,提出上海的租界、华界警务机构联手打击麻醉抢劫犯罪活动的建议,获得了华界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大队的响应。从那年9月1日开始,全市各中外军警机构联手侦缉麻醉抢劫犯罪活动,相当于如今的"专项打击"、"专项整治".但那时的情况跟解放后有所不同,警匪一家、官盗合伙甚至干警察的本身就是犯罪分子的现象绝非个别事例,另外还有帮会掺和,所以声势虽大,效果却微。不过,打击总比不打击好些,麻醉抢劫犯罪活动的势头毕竟减弱了不少。

真正使这类犯罪活动发生率于次年初夏下降到低谷的原因,并非由于警方的打击,而是随着此类犯罪活动的不断发生,市民的防范意识逐渐增强,另外,又赶上麻醉药物紧缺,价格大涨,这样,案犯作案的成本提高,获取麻醉药物也不那么容易了。加之上海滩的帮会以及犯罪团伙内部内讧不断,最后竟然像有一个总头目下了一道严令似的,一周之内,大家都不去干麻醉抢劫了。

与会旧刑警回忆下来,在他们经办和听说过的麻醉抢劫案件中,并无涉及侦查员要调查的如此巨额黄金的案情。他们认为,以当时的案犯结构、行事风格、思维方式等来看,犯下"曹家渡劫案"的那伙案犯,可能并非帮会中人,甚至也不是黑道中人,而是几个被愈演愈烈的麻醉药物抢劫案的传闻刺激得头脑发热的贪婪之徒,纠合起来作下了这样一起巨案。他们作案的成功,并非经验丰富,仅仅是巧合而已。

一个旧刑警问:"冒昧打听一下,四位政府同志说被劫黄金数量巨大,究竟有多巨大呢?是不是超过五六十两了?"钟梦白说:"实不相瞒,被劫黄金超过百两!"那位旧刑警说:"那这个案子肯定没有破获,也没有接到过报案,否则,别的不说,报纸还不是大登特登了?甚至还会立刻被拍摄成影戏(指电影)或者连台影戏(连续片),海报做得全上海皆知!"他的观点获得了与会刑警的认同。最后,这些旧刑警热心地为侦查员出主意:你们可以去提篮桥监狱向那些解放前就已经被判刑,或者虽是解放后被判刑,但在解放前有过抢劫、盗窃案底的在押犯进行调查,说不定他们中有人听说过什么人跟该案有涉。

庄敬天四人回去后经过研究,决定采纳与会者的建议,在报请"悬办"批准后,由钟梦白起草了一份协查通知,请北站分局秘书股相帮刻印,发往市局和各分局下辖的看守所、收容教养大队以及提篮桥监狱。

这是昨天的事。今天下雨,庄敬天说大家都不要出去了,就在办公室等候协查通知的反馈吧,也算休整休整。

彭倩俪自从得知钟梦白被批准入党后,经庄敬天连吓带哄一番点拨,意识到入党是要靠实际行动争取的,之后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开窗通风,打扫卫生,打开水,给庄敬天三个沏上茶。今天,她在上班路上看见有卖鲜花的,就买了一束,为防挤电车受到损坏,还特地掏钱坐了三轮车来分局。到办公室后,彭倩俪找了个瓶子放了点儿清水把花插上,放在窗台上。此举给了庄敬天他们一个意外惊喜,但他们同时也不得不接受彭倩俪的一个条件:今天谁也不许在室内抽烟,否则那花就糟蹋了。

四人坐着喝茶聊天。钟梦白说他昨天收到了一笔稿费,中午可以请客。庄敬天说算了吧,你还是让稿费发挥其他作用吧。钟梦白明白,大庄是让他济助俞毓梅,正要解释说他已经给小俞寄去过一笔钱了,办公室的门忽然被重重推开,两个穿便衣的汉子出现在门口。庄敬天有些恼火,寻思哪有这样推门的?刚要指责对方不懂礼貌,对方先开腔了:"谁是马麒麟?"马麒麟还没作出反应,钟梦白开口发问:"您二位是哪里的?""谁是马麒麟?"那二位并不回答,大步进门,目光炯炯在室内几人脸上扫视,最后停留在老马身上。

马麒麟一脸茫然,望着来人有点儿不知所措。这时,彭倩俪发作了,上前拦住对方:"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不看看清楚,这是‘悬办’,门上可是贴着‘机要重地,非许莫入’的纸条的,你们没看见?出去!有话在门外说!"对方根本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其中一人身子往前一拱,身材单薄的彭倩俪就只能靠边站了,身体打晃,一个趔趄。这下,钟梦白火了,猛地起身,却被庄敬天唤住:"小钟,别激动!这二位,你们是哪个单位哪个部门的?"对方被庄敬天不怒自威的气势镇住,声音低了八度:"市局政保处!""派司?"

对方亮出证件,被钟梦白一把夺过,送到庄敬天的案头。庄敬天拿起证件扫了一眼,又放回到桌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对方反问:"你是什么人?"大庄微微一笑:"敝人庄敬天,‘悬办’三组副组长!看您二位面沉似水,满脸写的都是‘公事公办’四字,那我就跟你们公事公办吧。"说到这里,倏然变脸,声色俱厉,"‘悬办’重地,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连在门外逗留都不行,这是市局【49】第0187号文件中写明了的,你们既然是政保口儿的,难道没看过这个文件?政治学习时你们领导没给你们念过?就算没看过,到这里执行公务时也得主动出示证件,首先跟领导沟通。可你们呢,无视规定擅入禁地,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庄组长,这……"庄敬天一摆手,缓和了语气:"这话头儿就到此为止,您二位请进,说一下公务吧———找马麒麟同志有啥事儿?是外调?""奉领导之命,对马麒麟执行拘捕!"此语一出,不仅庄敬天、钟梦白、彭倩俪,包括马麒麟自己也是如同眼前爆了个落地雷。庄敬天定定神,瞥了马麒麟一眼:"他犯了啥事儿?""无可奉告!""有手续吗?""有!"对方掏出拘留证递给庄敬天。

庄敬天反复看了三遍,那上面注明的拘留事由是"历史问题".他想问马麒麟有什么历史问题在军管会接管时没交代清楚,又觉得此刻说这话不合时宜。思忖片刻,他说:"二位请坐,稍等片刻,这事我得向上级报告。"庄敬天不知道萧顺德已经去浦东办公了,电话打到"悬办",是杨宗俊接听的。庄敬天就把政保处要拘捕马麒麟的事说了说,杨宗俊也感到吃惊,不过他说这既然是组织决定的,那就应该无条件服从,让他们把人带走吧。庄敬天放下话筒想想不妥,招呼彭倩俪给来人沏茶,说我要请示的领导在浦东,得把电话打到浦东去,接通可能要花点儿时间,您二位再多等一会儿。

萧顺德是搞政治工作出身的,这类事情在部队里见得多了,虽然对此感到突兀,不过也没特别吃惊,嘱咐大庄服从组织决定,让他们把老马带走,请他们严格按照政策调查老马的问题;跟老马也说一下,积极配合组织上查清问题,争取早日回来。当然,如果查下来真有问题,那肯定是回不来了,不过,我们还是要把他在"悬办"工作这段时间的表现向政保处作一个书面反映,将功补过是党的政策,什么时候都应当得到体现。

马麒麟被带走后,办公室里气氛沉闷,三人谁都不吭声,默默地看着马麒麟刚才坐着的位置。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半晌,钟梦白开口了:"大庄,要不要通知老马的家属?"彭倩俪赞同:"对!看来老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得让家属给他送生活用品啊!"庄敬天摇头:"通不通知不是我们三组的事儿,哪家抓的人,哪家负责到底;再说,谁知道人关在哪里?让家属往哪个看守所送东西啊?"钟梦白微叹一口气:"唉,我觉得老马是个好人啊!大庄,你认为呢?"庄敬天说:"若是论老马在三组的一贯表现,我同意你的评价;至于刚才拘留证上写着的‘历史问题’,我们不了解,那就不好说了。"彭倩俪也跟着叹息:"也不知老马有什么历史问题……"钟梦白说:"也许现在抓他不过是怀疑他有问题,说不定最后查下来啥问题也没有。"庄敬天缓缓点头:"但愿如此!"

风雨交加,小吉普在马路上疾驶,不时溅起成片的水花。马麒麟被那两个便衣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挤坐在后排位置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看着雨刷在车窗上单调地来回移动,寻思着自己突然被捕的原因。很快,他就理出了思路———拘留证上写着他的罪名是"历史问题",那就从自己的历史,主要是从警经历去回忆吧。他是民国十五年也即1926年考入法租界巡捕房刑事部的,之前,是"丰隆米行"的伙计。对他进行面试的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法租界警备部华捕刑事督察长黄金荣。面试时问了哪几个问题,他已经忘记了,不过,黄金荣提出两人掰手腕的一幕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是马麒麟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这位著名的青帮大亨零距离接触,在他想象中,长期养尊处优的黄金荣虽然身高架大,但那是空壳子,哪知一握之下,方知对方虽已年近六十,手上那把力气竟然还是十分了得,自己如果不是整天在米行干活儿的话,那是没法儿跟对方抗衡的。最后,两人打了个平手。黄金荣哈哈大笑,连说"后生可畏",回头跟一个法国警官用法语嘀咕了两句什么,马麒麟就被录用了。

米行老板在欢送马麒麟跳槽的饭局上,曾建议让其去拜黄金荣为师,在青帮中混个位置,马麒麟没有听从。现在想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否则解放后不但不可能被人民政府留用,只怕还要进集训大队交代问题,最终的命运十有八九是押送苏北黄海滩上去开荒。

以上是一桩可能会被算进"历史问题"的事情,不过马麒麟不怕,人民政府讲究实事求是,不过是跟黄金荣掰了一次手腕,应该不至于吃官司的。

马麒麟在法捕房刑事部干了七年,破获过一些刑事案子,抓过一些案犯,这些人被抓了以后怎么样,他并不关心,因此多数都不清楚。根据规定,巡捕房抓的案犯不判刑的就关一阵儿释放,判刑的就"公廨会审",即交由中国法官和法领馆官员、法租界公董局陪审员组成的联合法庭审判。后来,马麒麟又跳槽去了公共租界巡捕房刑事部,干的活儿跟在法租界巡捕房一样,一直干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占领租界。马麒麟拒绝了日伪警察局的留用,宁可去马路上摆摊头做小生意。现在想来,这个决定也很有先见之明,否则,又多了一个"历史问题".

抗战胜利后,马麒麟重新进入国民党警察局。不过,他并未担任任何职务,也没有在侦破案子时因表现突出立过功受过奖,不曾为维护国民党政权作出过什么"贡献",办的都是一些普通刑事案子,这些就算是"历史问题",也属于"一般历史问题".在上海滩,有此类一般历史问题的人多如牛毛,如果都抓进去,那看守所的大门都会被挤破了。

再往下想,那么,政保处为什么要抓我呢?

难道是抓错了?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抓人不是怀疑人,需要确实的证据,而且是要报批的,送上去的报告上最起码得写明抓捕对象的基本情况。他老马眼下的职业是人民警察,虽然是留用旧警,可既然他能被抽到"悬办"参加专案侦查,那就说明他属于留用警员中受到信任的一类,报上去的话,领导一定要问一声的。因此,不存在抓错这种情况。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为什么要抓他呢?马麒麟想来想去,认为只有一种可能:他以前抓捕的"刑事犯"中有中共地下党成员,而且多半是党内有点儿地位的,现在解放了,终于弄清楚是哪几位下的手,要算账了。想到这里,老马倒也释然了———得了,这就是命。命该如此,只好听天由命了,随他去吧。

雨越下越大,豆粒大的雨点砸得吉普车的帆布顶篷噼啪乱响,车窗上的雨刷发疯似的左右摆动,也只能让前方的视野清晰片刻,转瞬又被冲下来的雨水弄得模糊不清。马麒麟就是凭着这稍纵即逝的清晰,认出了上海市第二看守所的大门。尽管已经有思想准备,他还是不由得浑身一颤:怎么不去市局,直接把我送看守所来啦?看来我的麻烦还不小!

往下的遭遇,使马麒麟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下车后,两个便衣把他带进了一间审讯室,

让他在受审的位置坐下,却没有打开手铐。马麒麟以为接下来那二位就要坐到他对面开始问了,可那二位却站在他身后没动地方。马麒麟意识到,他俩不过是跑腿的,奉领导之命去北站分局把他抓来,讯问还得由上面的人进行。由此看来,这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专案,而马麒麟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卷入其中了。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马麒麟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了二男一女三个便衣,在桌子后面坐下。那个女的看上去跟彭倩俪差不多年纪,估计也是解放前跟地下党有联系、解放后被分配到公安局的进步青年,现在是来负责记录的。两个男的看上去就有点儿康今敏的派头了,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解放区老公安的架势。马麒麟看着,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恐惧,好像自己真的犯下过什么十恶不赦的重大罪行似的。

正忐忑时,坐在正中的那个长着浓重络腮胡子的承办员开腔了,声音低沉,却有强烈的穿透力,让马麒麟有一种心脏受到声波冲击的感觉:"马麒麟,把你请到这里来,是想跟你聊聊,哦……怎么还铐着铐子?去掉!"

身后的便衣给马麒麟卸下手铐。对方的开场白、称谓、措词和开铐之举,使马麒麟颇觉意外。以他的经验,这种态度似乎表明把他弄到这儿来并不是打算让他吃官司,而是调查什么情况,多半是调查其他人的情况。马麒麟不敢贸然开口,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对方接着说了几个名字:"徐广孝、陈中新、蒋一川、胥欢喜,还有邝迟章,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马麒麟继续点头:"认识。"

"很好!说一下跟他们的关系。"

徐广孝、陈中新、蒋一川、胥欢喜、邝迟章五人,是马麒麟的结拜弟兄。1926年,这五位与马麒麟一起考入法租界巡捕房,年岁跟马麒麟差不多,后来磕头换帖时论排行,马麒麟名列第三。进巡捕房前,六人互不相识,徐、陈、胥、邝都是在工厂或者商行打工的,蒋一川则是教会中学的学生。

同一批考入巡捕房的一共有二十五人,刚进去什么都不懂,法租界警备部就给他们这些新巡捕办了个为期一月的警务技能培训班。学问之道,浩如烟海。警务,尤其是英美法的警务,也是一门学问,其中的道道复杂繁多,要在短短一个月里学明白,那是空想。法国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办班的真正用意其实有二:一是给新巡捕定规矩,进行基本技能培训;二是对每个新巡捕进行观察,了解其性格特点,优势缺陷,日后在安排岗位时能够做到扬长避短,充分发挥其作用。对于马麒麟等人来说,这也是一个互相接触互相了解的机会,没有朋友,寸步难行嘛。

一个月培训结束,徐广孝、陈中新、蒋一川、胥欢喜、邝迟章都被分派到政治部做包打听,只有马麒麟去了刑事部。事后听说,原先法国人本打算把他也分派到政治部的,是黄金荣开了口,把他要过来了。不过,马麒麟跟徐广孝五人结交甚欢,分派到不同的部门并不影响他们的友情,一年后,六人对天八拜结为异姓兄弟。

马麒麟跳槽去了公共租界巡捕房之后,渐渐就跟那五个兄弟交往少了。又过了几年,太平洋战争爆发,租界让日本人占领,马麒麟不愿意留在日伪警察局效力,上街摆摊谋生。徐广孝等人也都离开了警界,有的做生意,有的去了外地,互相之间的联系就更少了。抗战胜利后,六个人又都干起了国民党警察,不过不在一处,各干各的,所谓结拜兄弟的缘分这时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到了上海解放,互相之间不用说来往,连面都不见,更不通消息,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哪个弟兄死掉了也不知道。

马麒麟本着老老实实的态度,把以上情况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跟承办员说了。中间那个点点头,没有吭声,右侧那位开腔道:"这五个人都没有死,不过,现在跟你一样!"马麒麟于是知道徐广孝他们也都被捕了。对于他们的被捕,他并不觉得奇怪,他们在法捕房政治部干了那么些年头,而法租界以前是中共地下党和共产国际栖身的重点区域,中共第一次代表大会也是在法租界举行的。徐广孝、陈中新那几个弟兄在政治部混了将近二十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当年奉命办差得罪了共产党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这和他老马又有什么相干呢?这个,马麒麟就弄不懂了。

承办员从马麒麟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他的困惑,告诉他说:"徐广孝、陈中新、蒋一川、胥欢喜、邝迟章涉及的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吧,你一进来我们就把手铐给你摘掉了,他们五个呢,进来后不但没有去掉铐子,还往脚上给砸了一副重镣。"这也就是说,徐广孝等五人属于要犯,而且必是涉及政治案件的要犯。不过,还是那句话:和他老马有什么相干呢?

承办员继续往下说,马麒麟终于恍然———原来,徐广孝五人当年在法捕房政治部曾有一段时间属于同一个探组,徐广孝是组长。他们那个探组曾经侦办过数起对革命事业危害甚大的案子,甚至涉及共产国际。其时徐广孝已被我地下党列入锄奸名单,只是由于其防范甚严,地下党的锄奸人员未能找到下手机会,让他滑过去了。如今,共产党执掌政权,人民政府当然要追查徐广孝等人的一应罪责。可是,徐广孝五人落网后,"态度恶劣,拒绝交代,蓄意对抗",而根据政保处之前的调查,发现马麒麟是徐广孝五人的结拜弟兄,遂认为马麒麟应对徐广孝等人所涉的那几起政治案件有所了解,因此把他请来配合调查,说明情况。

马麒麟听对方如此这般一说,心里便一阵轻松,寻思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事跟我绝对没有关系,至于承办员所说的对徐广孝等人以往的办案情况"有所了解"云云,那是他们的主观臆想。

马麒麟当年跟徐广孝等人不在一个部门,各自都有一摊事,哥儿几个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多半是吃吃喝喝、跳舞赌博,或者开了车去郊游,哪有心思聊办案方面的事?再说,根据法捕房的规定,别说政治部、刑事部之间互相谈论案子了,就是同一部门的不同探组,相互间也不能谈及工作方面的情况。

当下,马麒麟就把这层意思跟承办员说了说。承办员说:"老马啊,时间长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也有可能。你是老侦探了,听说干刑侦很有一套,这里面的内涵你就好好想想吧。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让马麒麟在笔录上签名,然后就离开了。

马麒麟呢,被带到另外一间屋子,办理了入所手续,让他交出包括皮带在内的所有随身物品,一个背脊微驼的看守员把他带进监区。

上海市第二看守所的前身是法租界警备部的监狱,马麒麟在法捕房刑事部时经常来提审人犯,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解放后被调到"悬办"前几天,他还为调查一桩杀人案件来这里提审过两个在押人犯。马麒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守法警员,不论谁当政,也不可能跟他过不去,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以囚徒身份到这里来坐班房!此刻,他低头行走在狭窄的水门汀甬道上,心里万分感慨:这就是命啊!以往都是我送人犯进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轮到我被送进来了……马麒麟没料到的事不止于此。接下来等着他的,还有一些使他意想不到的麻烦。总算是好事多磨,他在经受了这些磨难之后,竟然意外获悉"特费"案的关键线索,他也因此立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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